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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道是誰提的主意,

我們開始玩起小時候的遊戲。

大風吹,吹什麼?

 

鬼說:「吹有秘密的人!」

 

阿肥立刻站了起來。

然而,只有他站起來。

怎麼可能?阿肥回頭看了看大家。

你們肯定都騙人!他心想著。

因為誰沒有秘密呢?

從小到大,任何人一定都有著不想或是不能告訴別人的事。

一定在某個片刻,做了一些什麼,或者看見了一些什麼,而為了要保護自己或別人,這些「什麼」難以向人啟齒,於是成為秘密。

沒有嗎?

只有我?

阿肥看著大家的臉,有疑惑的,有茫然的,有堅定的。

堅定的認為自己沒有秘密,或者堅定的否認自己有秘密。

然後,有張疑惑的臉說話了。

 

「我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秘密耶!如果秘密不只有一個人知道,還算是秘密嗎?」

 

阿肥說,你先站起來。

 

算,當然算。

 

你有好朋友嗎?有吧!朋友與朋友之間經常共享秘密,有時是透過秘密的交換而成為好友。

 

有些秘密如同一種珍貴的寶石,被收藏、交換、贈送,然而有些秘密卻是威力強大的疾病,一旦被刻意的傳染了,這種秘密就會立刻改變人的想法、價值觀、還有傳染者與被傳染者之間的關係;更重要的是,一旦感染就幾乎無法治癒,即便是治癒了,也會造成永久的後遺症。

 

因此,共享秘密不限於朋友與朋友之間,有時是家人之間,甚至是敵人之間。

 

有些秘密有時使人微笑,有些使人不知所措,甚至痛苦不堪。所以基於許多理由,它們必須被慎重守護,嚴格保管,不能輕易交易與散佈。

 

「我……我很喜歡我的老師,這樣也算嗎?」

 

這次站起來的是她。

算,當然算。妳向他告白了嗎?

 

「沒有……我不敢。」

 

這就對了,為什麼妳不敢?

 

「因為我怕說了以後,萬一他沒有那個意思,那一切都會變的很奇怪……」

 

是的,因為你和他的關係會改變。如果他接受了妳,那你們的關係就不再只是單純的師生,還加上了情人的關係。如果他不接受妳,也得提防著妳,因為妳對他的任何舉動都將輕易被解讀為愛慕追求的表現。

 

「那我該怎麼辦……並不是我先開始的,我以為他喜歡我……然後……」她輕聲啜泣了起來。

 

別說了,現在大家都在聽。妳有告訴妳的朋友嗎?

 

「沒有,我也不敢告訴他們,我不敢讓任何人知道……」

 

為什麼不敢告訴他們呢?妳不信任妳的朋友嗎?他們不能保守秘密?

 

「不是不是!我相信他們,可是……我還是不敢……」

 

沒關係,我知道。因為妳以為自己的手裡有顆危險的炸彈,妳以為可能害怕被同學們孤立。

 

沒關係,我知道。阿肥心想。

 

「夠了!她將自己的秘密說了出來,她可以坐下了。」鬼說。

 

為什麼她可以坐下?她仍然是個有秘密的人。

 

「對這裡以外的人而言,她有秘密,但是對我們而言,她已經沒有秘密了,所以她現在不算是有秘密的人,她可以坐下。」鬼說。

 

所以秘密是有範圍,可以只存在一個團體之內的?

 

「對。」鬼毫不猶豫。

 

但是你怎麼知道她只有一個秘密?每個人都有秘密,而且肯定不只一個!

 

「也許是吧!可見你有不只一個秘密,而且一定很多,因為你珍藏了太多秘密,背負了太多秘密,感染了太多秘密,所以如此肥胖。」鬼嘲笑阿肥。

 

我胖,我承認。我也承認我吃下了許多秘密,而人會因為承擔秘密而成長。阿肥說。

 

暫且不提這個。現在這麼多人站起來了,她的椅子還離你最近,你不是應該去搶她的坐位嗎?阿肥問鬼。

 

「我可不是那種鬼,你沒看見她很難過嗎?我怎能在這個時候搶走她的座位呢?」鬼很得意。

 

你不是那種鬼?那你是什麼鬼?這是個遊戲呀!

 

「這是個遊戲,但我仍有自由意志,我喜歡她。」鬼說。

 

「況且,她不過是提出一個疑問,你卻引誘她說出更多,我討厭你。」鬼又說。

 

秘密的本質就是誘人的,人無法去除自己的好奇心,就得永遠被秘密誘惑。

 

我是人,我永遠好奇。阿肥解釋著。

 

看過「駭客任務」這部電影嗎?叛軍首領墨菲斯從真實世界來到虛擬世界,找到了尼歐,要他選擇紅色藥丸,或者藍色藥丸。

 

吃下紅色藥丸,他就會脫離虛擬世界,知曉真實世界的一切秘密。

 

吃下藍色藥丸,他就可以繼續活在虛擬世界。

 

真實世界是殘酷且令人痛苦的,墨菲斯事先向尼歐警告了。但是,尼歐如何可能抵抗紅色藥丸的誘惑呢?藍色藥丸代表的是他已經熟知的世界,沒有秘密,沒有樂趣可言。紅色藥丸卻是世界的真相,是足以推翻他既有認知的巨大秘密。就算墨菲斯說謊,紅色藥丸不過是個屁,是顆難吃的糖果,是顆足以讓他腹瀉一個星期的超級瀉藥,那吃下又有何妨?只不過一切如常。

 

當人的生活一切如常,就渴望改變的到來。

 

當巨大的改變到來,人又會渴望一切如常。

 

「這就是人面對秘密時的矛盾,你要吃下紅色藥丸,還是藍色藥丸?」鬼說。

喔,你懂了!這就是我的意思。阿肥說。

 

「不,你不懂我的意思。」鬼回答,並開始滔滔不絕:「重點不在於秘密的誘惑難以抵擋,而在於你可以選擇。你可以選擇你要不要知道秘密,也可以選擇要不要把秘密說出去。

 

「承擔秘密有時是甜蜜的,有時是痛苦的,不管是哪一種,秘密都會想辦法尋找出口離開人的身體。所以有秘密的人,會想要和人分享,找到可以信任的人共同承擔秘密。即使不這麼做,有秘密的人也時常會感到秘密就要脫口而出。

 

「如果擁有的秘密越大越危險,更會時常疑神疑鬼,害怕別人得知。最常見的狀況就是一碰見空位就想坐,一遇到坑就想跳,一聽到懷疑的言論就大發脾氣,一見到有關的人就心虛不定,坐立難安。

 

「而為了確保分享秘密的人可以信任,往往會要求對方作出承諾,使得傳遞和接受的人都有了責任。

 

「因此,人如何處理秘密,才是人因承擔秘密而成長的關鍵。

 

「最後,」鬼看似要做出他的結論了。

 

「既然是秘密,當然可以選擇不讓人知道,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告訴別人,還有,假裝沒有秘密。」

 

說完,鬼一屁股坐在阿肥原本的椅子上。那張疑惑的臉則和正在啜泣的她互換座位。場上只剩下阿肥站著。

 

那我為什麼要站起來?

 

阿肥喃喃自語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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